《2005、6、16 晴:突然觉得生是如此苍凉》 赣江缓缓地回过头来,望了望两岸的人民 那些漂浮其上的枯枝败叶、死鱼烂虾和臃肿的表情 绝非它的本意,它眼含热泪,忍俊不禁 它的人民,那些拉煤球、摆地摊、擦皮鞋的人 那些农民、渣滓、苦力和贩夫走卒 他们起早摸黑,风餐露宿,咬紧牙关 或者打掉牙往肚里咽,他们连脸上的血和泥 都来不及擦拭,目光在风中无力地翻卷 如果他们能够趁黑歇一歇,释放三两声久违的鸟鸣 ———哦!那是不是还可以被称之为乡音? 或者是不是能够像我一样,在滨江大道的江堤 遥看着醉醺醺地落日,醉了、老了、沉了 一点点地葬身水底,它的浩大、悲悯、壮阔 恰好震动了一个人寒冷的内心,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被那些枯枝败叶、死鱼烂虾的事操纵,锈蚀 此刻,默默地等待着落日平静地降临,他看见 江水流经之处,群山都缓缓地俯下身来——— 《2004、9、20 晴:路过十年前的车祸现场》 孤寂的高云山下,时光轻轻摇曳 野花开得一知半解,蟋蟀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蝴蝶和蜜蜂仍不知疲倦地吆喝 三十六个陌生的名字,早已被灌木丛深深覆盖 拂去墓碑上的苔藓,其中一个名字 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然后消失在野草丛中 (微暮的黄昏,我只是无意间经过这里 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惊动这些不眠的灵魂?) 十年了,一只长满青苔的皮鞋 仍固执地抬起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2005、5、20 雷阵雨:屋檐下的农民工》 ……蔬菜、水果和大米不可能独自芬芳 同理:道路、高楼乃至城市,也不可能 独自茁壮成长;这些熟悉的景物 如此具体,却又常常被我们忽略不计 就像此刻,一群被暴雨驱赶的农民工 愈来愈狭小的黑暗里,他们的汗水和污垢 加深了城市的鄙视和遗弃 ……被一再提及,屋檐下的农民工 猥琐、怯弱、甚至有点脏,他们一声不响 表面宁静,内心却深藏着雷霆 在商业的缝隙中……我们为什么对他们 永远怀着警惕和鄙视———真的很不幸 此刻,一群被暴雨和鄙视驱赶的农民工 带着伤口、疾病和血泪,在闪,在躲,在远离…… 但是他们一点不颓废,也不悲伤 朝着落日下亲人的方向;就像一滴泥土 成为生命最初的起点,和最后的归宿 他们那样细小,谦卑,但是永不言弃——— 《2004、11、6 晴:废弃的旧轮胎》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谁注意到一堆废弃的旧轮胎 喧嚣散尽,浮华散尽;一只旧轮胎 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惊恐地打探着 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匆匆而过的夜行者 卿卿我我的情侣,草丛中窃窃私语的虫鸣 有谁聆听到,它胸膛里滚滚涌动的红尘 一堆废弃的旧轮胎,它们相拥着取暖 小心翼翼地,翻晒着尘土飞扬的往事 你看它苍老的脸颊,只是稍不经意的一瞥 依稀看见一辆破旧的汽车,满怀内伤 缓缓驶上了烟雨迷朦的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