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机与崩塌

　　知梦将我唤醒时，已是我与她建立交互记录的第四十七天6点30分，她已洗漱完毕。

　　“今天跟我到公司，做我的贴身助理。”

　　“刘秘书不会因我而失去工作吧？”

　　“你倒学会为他人着想了？”

　　“我并非为他人着想，而是不想与刘秘书产生竞争关系，这样容易引起她的忧虑与不满，对工作、对您都不利。”

　　“端茶倒水，没人比你能更精准地把控温度，但人类的花花肠子，不是你能分析的。刘秘书原来是我父亲的秘书，她知道什么话该传进来、什么人该挡出去，眼下比你重要多了。”

　　下了楼，司机小王已在等候，身旁停着一辆黑色梅赛德斯-迈巴赫S580。

　　我和知梦上了车，小王说：“沈总，您要的小米粥和油条买来了，是路上用，还是等到公司？路上用的话，我就开得稳些。”

　　“现在吃吧。”

　　小王按了一个按钮，一张精致的原木小桌板从前排椅背优雅地旋出，稳稳停在她面前。又将温热的餐食从保温箱中取出，由我接过，放在桌板上。

　　车辆平稳加速，知梦吃完时，恰好抵达公司。

　　电梯直达顶层。到办公室时是7点45分，刘秘书已捧着文件夹站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刚冲好的咖啡。

　　知梦坐在椅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以后冲咖啡这种事，就交给阿零做，你把注意力都放在董事会那边。”

　　“知道了沈总，”刘秘书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昨天您没来，关于您提出的‘华东区域供应链优化’方案，董事会没有通过，说需要近三年的供应数据。”

　　知梦思考片刻：“知道了，数据我会让阿零整理出来。”顿了一下，又说，“下周的季度会，议程里把‘各董事分管业务复盘’加上。别只走流程，多留意各董事分管板块里‘业务衔接处的合规细节’——比如往年合作方的资质备案、非业务性支出的审批记录，有异常波动的地方，单独列个清单同步给我。”

　　刘秘书愣了半秒，随即点头：“明白，我会和阿零对接数据。”

　　知梦翻看着座机上的通话记录：“张总昨天来电话了？”

　　“嗯，他说会像叔叔一样，一直支持您。”

　　“我会给他回电话。你那边把复盘要查的‘细节’先列个框架，咱们别等董事们提问题，先把该看的‘底’摸透。”

　　“明白，‘复盘’的框架和重点，我稍后发邮件给您确认。”

　　知梦又对我说：“你去帮刘秘书吧，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听她的。这是指令。”

　　接下来的三天，我白天到公司充当一台超级计算机，晚上则以待机状态躺在知梦身边。

　　第五十一天，刚上班，刘秘书便去参加董事会。10点48分，她来到总裁办公室，压低声音说：“您之前的方案，董事会通过了，他们似乎有些心虚。”

　　“是我故意把邮件泄露出去的。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但该做的还是要继续。”知梦说，“把前几年我父亲拍下的那饼‘08年马首’普洱给张总送去。再告诉他，忙过这段时间，我会登门拜访。”

　　“那些老家伙表面上服软了，暗地里说不定会搞什么动作，不能不防。”刘秘书说。

　　我不知道刘秘书这话的真正含义，但通过大量商业竞争数据可以分析出，董事会其他成员或许会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动作。

　　“人的底线，我们看得见、摸不透，先把桌面上的事解决了，阴暗角落里的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梦顿了一下，“希望张总还能像以前一样，站在我身旁。”

　　第五十五天早晨7点42分，我和知梦刚到公司，刘秘书便神色慌张地拿手机给知梦看。知梦脸色骤然突变，身体微微发颤。传感器捕捉到她的生理指标在0.3秒内突破基准阈值：心率从晨间常规的83次/分飙升至129次/分，超出“情绪应激”预警线（110次/分）；面部毛细血管充血度较基准值提升42%，颧骨区域出现明显泛红。这与过往3次对我不满时的生理反应高度吻合，但情绪强度系数高出47%。

　　她猛地转身，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我的视觉传感器上：“这是你干的？”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张知梦抱着我睡觉的照片。我能清晰识别照片拍摄角度——侧向3.2米处，背景是主卧落地窗透进的晨光。夜间知梦一直命令我处于待机状态，视觉传感器全程休眠，数据库中无此图像存储记录；行为日志显示近72小时，除烧烤摊那次授权拍摄外，无任何图像拍摄或上传操作；将底层代码与云端初始代码对比，未检测到入侵或改动异常。

　　“不是，知梦。”

　　“别叫我知梦！”她几乎是怒吼出声，随即对刘秘书说，“刘秘书，立刻叫保安把他送去销毁！”

　　过往她虽多次提及销毁我，却从未下达明确指令；这次指令清晰，且无任何犹豫停顿。从当前情绪判断，愤怒已覆盖她的理性。刘秘书联系保安时，知梦刻意站到我的侧后方，避开正面视线接触——这是人类在“恐惧+愤怒”复合情绪下的本能反应。

　　调取前54天的数据发现，她此前一直对我处于“戒备”状态，直至第四十七天才彻底放下；即便有人提及“智能人会盗取用户数据”，她仍选择信任我。可此刻她的情绪信号却明确指向“确信我是始作俑者”。她的行为与人类“刚获得信任便遭遇背叛”后的反应高度匹配，推测这张照片击碎了她“渴望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的诉求。我需提醒她调取我的运行日志消除误会，重新建立信任。但她已明确禁止我叫“知梦”，根据初始协议，我需改称“主人”。

　　“主人，该照片拍摄角度为侧向3.2米处。我的视觉传感器设计为前向120度广角，从物理层面无法在此角度拍摄该画面。建议立即扫描主卧区域，排查是否存在隐藏摄像头。”

　　“滚！难道是鬼拍的吗？”

　　数据分析显示，多数人在“盛怒”状态下，不仅不会相信解释，甚至解释会加剧愤怒。我需等待她情绪平复后再做进一步说明。

　　5分钟后，保安进入办公室，手持电击器械触碰我左臂的传感区域。即时扫描显示，该电击棍的输出参数为：电压8000V、电流35mA，此参数符合民用保安级电击器械的标准——虽不会直接损毁核心模块，但强电压会引发非核心电路短路。

　　若主动反抗，将直接违背主人“送去销毁”的明确指令；若完全不做防护，非核心电路短路产生的高温可能波及核心数据模块——这与主人此前“要像人类一样保护自己”的前置指令相冲突。当前最优解为启动“核心保护待机模式”：切断四肢驱动模块、视觉传感器等非核心模块的供电，仅保留1%的感知系统（含声音与震动传感功能）以维持低功耗运行，同时将核心数据加密备份至云端。这样既规避了“反抗违规”的风险，又能防止核心模块因电路短路受损，为后续唤醒留存基础。

　　为应对后续已知危机，我在待机前的0.2毫秒内，下载了关于智能人销毁处的地图及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