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城市

宝哥短篇小说集 by 李春宝

2020-10-5 22:18

  

  星和芳走出工地,芳买了两瓶可乐,星喝了一口说:“奶奶从没喝过这个。”芳说:“星,吃肯德基去吧。”星摇摇头说:“在电视上见过,就是薯条和鸡腿,没什么吃的。”芳说:“那你说吃什么?”星说:“吃面条吧,我最喜欢吃面条了。”

  城市里的一切对星来说都是新鲜的,很多只有电视上看到的东西都真实的出现在眼前。芳带星到商场里,看到电梯,星像孩子一样从这边上去那边下来,乐此不疲。在手机专柜星更是寸步难移,星说:“有钱了我一定给奶奶买个手机。”又到了电脑专区,星说:“有钱了我也要买台电脑。”下午芳又带着星到公园里玩,坐过山车,划船……看到星开心的样子,芳却只有心酸。

  到了晚上芳说:“星,今晚我们找个好饭店,让你好好吃一顿。”在饭店里芳要了一桌子菜,星说:“这才叫丰盛。”芳想起暑假时星做了手擀面,炒了豆荚和鸡蛋,拌了一个黄瓜,星把那称为丰盛。不过那对星来说也确实称得上丰盛了,芳知道那段时间星总是变着法的让自己吃好,芳突然间想给星很多很多。

  看着星风卷残云地吃相,芳怕星吃坏肚子,便说:“星,作首诗吧。”星放下筷子说:“我试试吧,刚上来时见饭店门口有个乞丐,我就做个《乞丐行》吧。”

  《乞丐行》

  男儿落魄不惑年,食不裹腹体难掩。

  蓬头垢面跪人前,强装欢颜为一餐。

  莫笑男儿志气短,胜过人后摇尾汉。

  呜呼!男儿膝下金,能值几多钱?

  风里雨里跪一天,夜里街角把身安。

  霓虹闪烁不夜城,有人挥手掷千金。

  只要博得女妓欢,不惜酒后火烧钱。

  人道乞丐不若狗,还看朱门狗似仙。

  铺丝绸,盖鸭绒。饕山珍,餮海鲜。

  吃喝拉撒在人前,夜里抱着妇人眠。

  悲哉!世事颠兮!

  且忍腹饥身上寒,明日或能讨到钱。

  星作完,芳说:“星,你很有才华的,你可以写散文小说往杂志社投稿试试,如果能发表了你就不用卖苦力了。”星笑笑说:“我曾写过一个《十六字令》念给你听听。”

  仙,功名利禄卸下肩。一壶酒,蟾下醉花前。

  星说:“我向往的就是这种生活,像李白一样洒脱。”芳说:“你曾经的梦想是像杜甫一样关注苍生。”星说:“我关注苍生是想通过我的诗,让更多的人关注,可我没有影响力,谁会看我的诗?”芳说:“你可以投稿,让更多的人知道你,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诗。”星苦笑一下说:“其实我以前也投过稿,小说散文都投过,可没有一篇发表的。后来知道了杂志社的‘潜规则’我也就死心了。”芳诧异地说:“杂志社也有‘潜规则’?”星说:“当然了,很多杂志社除了有名作家的文章就是编辑们的文章。两家或者几家同类杂志,他们的编辑相互投稿,那样可以拿到高稿费,他们编织了一个完整的投稿网,别人是很难挤进去的。”芳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的歌唱的好,你可以到夜总会或者什么地方做歌手,那也比工地轻松,说不定有一天会被伯乐发现,总不能让你的才华埋没了吧。”星说:“我不想翻唱别人的歌,而我作的词和曲也没人会听,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奶奶过上好日子。”芳说:“星,再给我唱个歌吧。”星说:“我前几天刚写了首《眼泪成歌》唱给你听听。”

  空荡的房间,冰冷的墙。

  黑夜掩饰不了眼里的迷惘。

  时间的小河,静静地淌。

  月色抚慰不了心中的创伤。

  满怀信心学飞翔,怎奈它雨骤风狂。

  摇摇摆摆的小鸟,需要坚韧的翅膀。

  别说风雨过后是阳光,谁见阳光照沧桑。

  别说霜寒之中梅花香,不见冬梅几人赏。

  空荡的房间,冰冷的墙。

  眼泪成歌,它也荡气回肠。

  时间的小河,静静地淌。

  昙花一现,只有孤芳自赏。

  …………

  星唱完后,芳说:“星,你应该为你的梦想努力,不论多难我都会支持你。”星笑笑说:“其实我很自信我离梦想并不远,但我也知道我永远实现不了梦想。”芳说:“你要相信自己。”星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星说:“你不懂的,我们活在社会最底层,最底层是什么概念?就是永远见不到阳光。不论梦想多美好,总有一天会发霉的。”

  星第一次喝啤酒,喝得有点儿多了,星激情澎湃地朗诵起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一个月一晃而过,星拿到了自己挣得第一笔钱,一千二百元,这对于星来说是巨款。星请了两天假回家看奶奶,奶奶一看到星便老泪纵横。天有些凉了,奶奶还是穿着单衣。星到集上给奶奶买了些衣服,买了些营养品。看到星买的牛奶等营养品,奶奶生气地说:“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星笑笑说:“奶奶一辈子没喝过牛奶,没喝过芝麻糊,我也就是想让奶奶尝尝。”星调皮地学着电视上的声音拉长嗓子喊了声:“黑芝麻糊唉……”奶奶说:“我一辈子没喝过芝麻糊也活到七十多了,你在外面吃好喝好别让我牵挂就行。”星只是笑。

  天越来越冷了,工地上的活也越来越少。芳帮星找了一个搞音乐的年轻人,让他帮助星。那年轻人看了星作的歌词后,问星:“你应该多听听潘玮珀的歌。”星问:“潘玮珀是谁?”那年轻人笑笑说:“哥们儿,本不想打击你,说实话吧,你的歌词有些out了。”星说:“你这里有潘玮珀的歌吗?”年轻人放上潘玮珀的CD,星听了一会儿只感觉唱得乱七八糟,歌词也平平。星说:“歌词没有过时不过时,只是人与人喜欢的风格不同罢了,你喜欢说唱歌曲,而我的词不适合说唱。”

  星没有再与那个年轻人联系过,星认为他不懂歌,不懂音乐。歌就是歌,只有唱出来的才能叫歌,而唱一首歌需要鼻音,腔音,喉音,腹音配合,要分高音,中音,低音。潘玮珀是什么唱法?一个音调念下来,没有高音低音之分,如果念谁不会?这就是歌手与普通人的区别。

  芳又帮星找了省级作曲家,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作曲家的眼光与那年轻人的眼光不同,作曲家看了星的歌词,赞星写的歌词有点内涵。星以为作曲家会替他作曲,并找人演唱,心里有一点儿兴奋。但那作曲家马上又说:“不过这个风格的歌词,现在歌手可能不愿意唱,你应该写点关于爱情的。”省级作曲家,一言千金,说不行就是不行。

  星很无奈,他不知道歌为什么要说唱,为什么要唱爱情。芳劝星说:“你换个视角,换种题材。”星摇摇头说:“我写的都是真实情感,是底层人的无奈。”芳说:“星,给我唱首歌吧。”星点点头说:“我刚写了一个《朋友》唱给你听听。”

  在繁星无语的寒夜

  你是苍穹最亮的星座

  多少难题无解,唯你听我诉说

  哦,朋友

  叫出口多么亲切

  在这个虚伪的世界

  你是我最真实的感觉

  多少风雨挫折,是你陪我走过

  哦,朋友

  说分离多么不舍

  生活中充满太多的诱惑

  困惑时请想起我

  你是我一生的朋友

  焰火般地承诺

  永远不灭

  生命里总有卸不下的枷锁

  疲惫时请想起我

  你是我一生的朋友

  焰火般地承诺

  永远不灭

  星唱完,芳说:“星你唱歌真的很好听,作的词也不错,你不要放弃追求。”星笑笑说:“芳,明天我就要回家了,城市不适合我。”芳说:“我想起一个地方,你可以去那里试试。”星说:“哪儿?”芳说:“市广播电台,音乐频道天天都播放新人的歌。”星点点头。

  第二天芳和星一起到了广播电台,他们说明来意后,接待员说:“我很欣赏你们年轻人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但我们这里播放歌曲是有条件的,第一必须由我们这里的作曲家作曲,一首曲一千块钱;第二要在我们录音棚录音制小样,一首歌一千块钱。在电台上播放,滚动播放一星期一千块钱。”星说:“作曲还要钱啊?”接待员说:“当然了,这可是市级作曲家。”这时星才明白为什么芳给介绍的作曲家没给作曲,市级作曲家作一首曲要一千,那省级作曲家不得要一万吗。

  从广播电台中心出来,星一脸失望。芳说:“这里离电视台不远,我们到电视台看看吧,有一档娱乐节目每期都邀请大明星,也许那些大明星会看中你的歌。”星说:“不去了,我还是回家吧。今年铁涨价涨得厉害,我们哪儿的人都在吸铁,每天能挣一百多块钱。”芳说:“可那太受罪了。”星笑笑说:“哪儿都一样,家里吸铁比工地上挣得还多点儿,也不用看老板的脸色,还能照顾奶奶。”芳说:“星,我不想让你回,在城市里你还有机会实现梦想,回到家什么机会也没了。”星笑笑没有说话,对于星与其说梦想遥远,不如说城市遥远。芳说:“你可以到报社工作,我爸爸的一个同学在报社做主管,我可以让我爸爸跟他说说,你进去做编辑。”星说:“我到过报社,那天在报纸上看到报社聘编辑,只要求文笔好,我去试了,结果我一说初中毕业,人家就马上摇头。”芳说:“这次绝对行的,我回去就和爸爸说。”星说:“现在报社里编辑稿件应该都用电脑吧,我连电脑也不会。”芳说:“电脑不是问题,你这么聪明,只要你肯学,半月内就能学会打字,学会用普通办公软件。”星说:“我试试吧。”

  星在芳家里住了五天,五天的时间学会了五笔打字,学会了word软件和上网。芳兴奋地对星说:“我就知道你行的,报社那边也说好了,你随时可以去上班。”

  星到报社上班了,坐着舒适的凳子,用着崭新的电脑,星以为从此可以告别工地上的喧嚣。报社里的编辑都是专科以上文凭,只有星是初中生。星工作的努力并没有赢得赞许的眼光,在那些大学生的眼里,星是主管给他们找来的内勤。他们很少和星说话,只有倒水时,或者倒垃圾时才喊他。星感觉到了那些高才生对他的歧视,勉强干了十多天,春节前辞去了报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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