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工地

　　第二回工地

　　芳回到家后便央求父母帮星找份工作，芳的父亲的公司正好招保安，但听芳说了星的身材后，芳的父亲摇了摇头。芳说：“他想上工地干，工地挣钱还多一些。”芳的父亲说：“工地上的活多的是，我可以给他找一个工资保险的，不过怕他吃不了那份苦。”芳说：“就让他试试吧。”

　　几天后，有人给星捎来信，说给星找到了活儿，让星到市里。星和奶奶抱头哭了半天，星说：“我挣到了钱会好好孝顺你的。”奶奶说：“你离开了奶奶万事都要小心，不要偷人家的，不要和人家打架，外面的人不像我们村里人老实。”

　　星走了，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村口很久很久……

　　到了城市，星看着高楼大厦，感觉自己像是迷失在大丛林里的兔子，而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就是野兽，星寸步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野兽吃掉。

　　星茫然的站在车站门口，一个四十岁的妇女朝星喊：“住旅馆吗？有小妹妹。”星摇摇头，那妇女鄙夷地看着星，骂了句：“乡巴佬。”妇女刚走，又有一个骑摩托的男子问星：“到哪儿去？坐车吗？”星又摇摇头，那男子骂了句：“王八蛋。”星听了生气地说：“我没招你，你为什么骂我。”没想到那男子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星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星打得眼里直冒金星。那男子狠狠地说：“老子不只骂你，还打你呢，你个土老冒，傻B，王八蛋，你站在这里有损城市形象。”星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损坏城市形象了，但他不敢再说一句话。

　　星找了一个电话厅，按芳留的电话号码，让别人帮忙打了电话。芳接到星后打了一辆出租车，芳说：“怎么样，第一次来城市里有什么感觉？”星捂着火辣辣的脸说：“疼，城市是打在农村脸上的巴掌。”芳说：“怎么了你？”星便把挨打的事说了一下。芳愤愤地说：“这里都是些痞子流氓，以后再到车站陌生人和你说话假装没听见就行。”出租车司机听后也愤愤地说：“别说你们农村人，就我们在这里也吃不开，如果不是送人我们很少往这边走。”芳说：“怎么城管运管都不管他们呢？”司机冷笑一声道：“柿子捡软的捏，这些痞子都是地头蛇，谁管谁倒霉。”

　　芳的家是普通的三室一厅，但装修很精致，客厅里一台52英寸的液晶电视让星目瞪口呆。星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敢动，芳的父母热情地招呼着星，给星拿来水果花生。晚上芳的母亲给星找了一床被子，又给星备了日常用品，芳一家人的热情，让星紧张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第二日芳的父亲给星买了一套工作服，又把星带到一个工地。从工地门口的规划图可以看出，正在建设的大楼高三十六层，地下四层，分别是地下商业街，地下饭店，地下停车场与机电设备。地下商业街全罗马式风格设计，可人工布云，人工降雨，可吹自然风。地上三十二层分别是商场，银行，酒店，宾馆、写字楼、住宅楼等，并设计有空中花园，空中泳池，热带雨林，总投资三十多个亿，这种建筑星做梦都梦不到。

　　从工地里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包工头，把星带了进去。工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些钢管，废钢筋也扔得到处都是，星跟着包工头像翻山一样慢慢地走着，到了一个工棚前包工头说：“你进去找个地方安顿一下行李，先休息一会儿，吃了中午饭再干活。”

　　星进了工棚，那是一个用砖和石棉瓦临时搭建的工棚，长十多米，宽不到五米，靠两边墙用钢管搭了两排上下铺，中间只留了不足一米的过道。工棚门口一侧的角里放着一个电炉子，上面放着没刷的锅。另一侧的角里安全帽、铁丝、大锤、安全带等乱成一堆。过道上铺满了烟头烟灰和瓜子皮，床下面乱七八糟的扔着工人的破衣服、破鞋、干馒头、散落的棋子、扑克牌、空酒瓶。星大概数了一下，工棚里至少住了四十个人。下铺的被子基本都叠了起来，上铺的被子却是乱七八糟，有很多被子都看不出原来颜色，虽然工棚四处透风，但里面还是七滋八味。星在上铺上找了一个空闲处，把被子铺好，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下午就要干活了，干活就能挣钱了，挣钱了就能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了，星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午饭时间到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这些工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上粘满了水泥。他们拿了自己的饭盒又出去，包工头叫星跟着他们去吃饭。午饭是馒头、炒白菜、白开水，星啃了一口馒头，那馒头又酸又粘，像是没有蒸熟。星又吃了口菜，那菜除了咸什么味都没有。星是受过苦的人，什么样的饭也能吃下，很多人见他大口大口地吃，都不信他是第一次出门打工。

　　吃过饭，工人们都进工棚躺下来休息，星也进去躺下，但里面的臭脚味让他难于忍受，星想出来，但想到以后就要在这种环境里睡了，不适应也不行，星便安心地睡了。

　　工人们约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包工头便来叫干活。包工头把星带到一个老头儿面前，那老头儿虽只有五十多岁，但说老头儿一点儿都不为过。他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背略有点儿驼，衣服上两个袖子布满了被电焊渣烫的小眼儿，像筛子一样，衣襟上看起来油腻腻的，裤腿上也满是被电焊渣烫的小眼儿，脚上两只大头鞋还不是一双，星想像不到这么热的天，穿大头鞋是什么滋味。

　　星跟着那老头儿爬到第二十六层，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老头儿坐在地上卷了根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一根烟刚抽完老头儿便起身干活。电焊的火光映亮了星的脸，星跃跃欲试。

　　因第一次干活，星吃过饭便躺下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星被工人们的喊叫声吵醒。星想睁眼却睁不开，感觉眼睛里像进了沙子胀得难受，星努力想让眼睛睁开，但眼皮稍一动就感觉眼中刺痛，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流了下来。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不禁着急，竟哭了起来。老头儿弄了条湿毛巾，让星把毛巾捂在眼上，疼痛才缓解了一点儿。

　　工棚里四十多个工人，有喝酒的，有打牌的，有下棋的，有吃瓜子的，有抽烟的，有听收音机的，一直吵到十二点多才渐渐平息。星两边的工人刚上床，一股脚臭味就扑鼻而来。一会儿时间工棚里鼾声便此起彼伏，星因为眼的疼痛，脚臭味，鼾声吵在床上反来复去睡不着，也不知到几点才迷迷糊糊睡了。

　　早晨六点多包工头便来喊工人们起床，星小心地睁开眼，眼睛没有了刺痛，只是感觉有一些肿胀。星见别的工人都从枕头下面拿出鞋来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晚上会那么臭，但他不明白工人们为什么会枕着鞋睡。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星下了床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鞋，四十多个工人晚上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早不知把鞋踢什么地方了。

　　工人们都走完了，星才找到鞋。星去洗脸时手刚碰触脸，便感觉脸有种火辣辣的疼，像是扎了一脸刺一样。星猜测因为电焊的原因，便没有洗脸，脸上紧绷绷的，那感觉十分难受。

　　二十六层，星站在阳台沿上伸着胳膊对着远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总有一天我要像鸟儿一样飞翔。”老头儿说“星，有什么梦想？”星眼中闪着光芒说：“我的梦想是做个诗人，像杜甫和屈原一样忧国忧民的诗人。”星说完便又吟道：

　　楚有屈原兮，患国忧民。

　　唐有杜甫兮，悲悯苍生。

　　今明公何在兮，吾仰天长问！

　　官不作为兮，黑白不分。

　　官乱作为兮，祸国殃民。

　　众生无奈何兮，求诸神显灵！

　　民求诸神兮，再生尧舜。

　　民求诸神兮，再出周文。

　　叹渺渺九天兮，众神也沉沦！

　　受尘烟火兮，身染俗尘。

　　安于享乐兮，醉于浮云。

　　吾无才无德兮，恨不及古人！

　　闻民间苦兮，空湿衣襟。

　　观世事颠兮，妄生悲愤。

　　吾悲伤满怀兮，惟瘳于诗文。

　　星念完，老头不禁鼓掌道：“有点儿才华，不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才华没用的。”老头儿又问星：“什么文化？”星说：“初中。”

　　星在工地上干三天了，芳担心星会受不了那苦，便趁星期天去看星。芳跟着星小心地从破水泥袋上踏过，又翻过一堆沙子，再穿过龙门架，芳的鞋上丝袜上满是沙子和水泥。芳听见有人说：“嗨，有美女，快看。”芳抬头看，见脚手架上两个小伙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其中一个还吹起了口哨。星说：“不要介意，工地上就这样，在工地上见一个小姑娘太难了。”

　　芳说：“星，带我到你住的地方看看。”星犹豫了一下。芳说：“我帮你请假了。”星笑笑说：“不是这个问题，是怕你进不了我们的工棚。”芳说：“没什么，走吧。”

　　芳跟着星到了工棚，芳说：“你们没住在楼里面吗？”星说：“大楼快要交工了，不让住楼里面了。”刚进入工棚，芳皱皱眉说：“你们就住这里？”星点点头。芳说：“你们睡前都不洗脚吗？”星说：“洗啊，可洗了有什么用，鞋是臭的，为了防电焊烫，焊工们都穿大头鞋。”芳说：“大头鞋？那不捂得脚难受吗？”星说：“肯定难受，不过比烫好受。”

　　芳在工棚里呆了有两分钟，便退了出来。芳说：“到你们厨房看看吧。”星说：“还是不要去了。”芳执意要去，星便带着她到了厨房，星也是第一次到厨房里面。厨房门口放着一个盛泔水的瓮，旁边扔着一堆烂菜叶，人走到旁边苍蝇嗡嗡乱飞。厨房里靠北边是用砖垒起来的平台，上面放着菜板、菜刀、勺子、洗菜盆、油、盐、醋等用品，还有一个电磁炉，星说：“这是专给包工头做饭用的。”东面是三个锅灶，北边锅灶上放着四层蒸馒头用的笼屉，芳掀开笼屈最上一层，一只硕大的老鼠从笼屈里跳出来，芳吓得尖叫。中间锅里有早晨没喝完的菜汤，南边锅里什么都没有，但也油腻腻的，像是炒菜用的锅。锅台上粘满了菜叶子，米粒。南边是一个大窗户，旁边放着一个桌子，上面也粘满菜叶子，米粒。开饭时把饭盛在盆里，放桌子上，工人们就在窗户外面打饭。

　　芳说：“星，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吗？”星点点头说：“是啊。”芳说：“这太不卫生了吧。”星笑笑说：“大家都在这里吃。”芳说：“星，中午和我一起吃饭，下午我带你玩，你第一次到城市也没好好玩过就来工地了。”星说：“你看我的脸像大花猫一样，怎么出去，再说我也没有出门的衣服。”芳笑笑说：“这才是劳动人民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