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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那个充当驿站的、臭熏熏的木屋里,我开始思考让我来到这里的秘密使命——这是我进入俄国境内后第一次想这个问题。我一直把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不让它进入我的思绪,仿佛我也要对我自己保密似的。在这个单间木屋里,戈尔洛夫和驿站站长各睡一张床打着呼噜,佩奥特里裹着几条毛毯睡在火边的屋角里,鼾声不止,而我则坐在石头垒成的壁炉前,毫无睡意,眼望着微弱的火苗,耳边又响起三个月以前的那些话……
“那不是很容易的事。”
这一声警告把我带回到了伦敦,带回到了那阴沉沉的港口,带回到了那个晚上——当时我站在一条木船甲板的栏杆边。木船就停泊在云雾笼罩的码头旁,周围到处是操着伦敦口音的水手和码头工人,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吆喝着。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只是凝望着水面。
我注意到一个身材单薄的水手悄无声息地走上舷梯,在我旁边的阴暗处止住了脚步。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正端详着我,仿佛想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脚上穿着骑兵的长统靴,斗篷下面挂着马刀,显然不是出海的人。最后,那人走上前来,平静地问:“你是从弗吉尼亚来的基兰·塞尔科克吗?”
“是的。”
“有人想见你,也是一个美利坚人——跟我们一样。”听口音,他像是来自殖民地中北部地区,我想,是宾夕法尼亚。
“我买好了回家的船票,”我说。“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船了。我在伦敦连鬼都不认识一个。”
“有人认识你。他从事爱国活动。”那人提着我的包转身朝舷梯走去;我拔出马刀,把锋利的刀刃对着他的脖子。
“朋友,那可是个危险的字眼。你得告诉我那个爱国者的名字,不然休想让我跟你走进任何一条漆黑的街道。”
他侧着脖子,避开刀口,全身僵直,左右转动着眼珠,然后压低嗓音说:“本杰明·富兰克林。”
一个小时以后,我坐在伦敦一个富人的寓所里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屋子的窗帘都拉了下来。那个水手坐在我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门开了,本杰明·富兰克林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闪亮的眼睛上架着一副眼镜,他那秃顶的头颅很大,四周长着像刘海一样笔直的头发。华丽的衣服紧绷着他那粗壮的腰围。他毫不拘礼地闯进来,人未进门先闻其声:“晚上好!谢谢你的到来,”这位伟人说。我注意到他没有称呼我的名字。刚才说话轻言细语的水手这时迅速地溜了出去。我蓦地站起身来,握住了富兰克林伸出的手。“请坐,”他说。“你要是饿了,我的仆人会给你送酒和饭的。”一个英国仆人在他的身后跟了进来。
“不用了,谢谢。”
富兰克林知道我见到他时很激动,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挥手让仆人出去。等房门悄然关上后,他很坦率地问道:“你知道叶卡捷琳娜是谁吗?”
我清了清嗓门,回答道:“是俄国女皇吗?”
“他们管她叫女沙皇。是女斯——阿皇,”他皱着鼻子,发出那个颤音。“俄国人发这个音很特别。可我知道你学外语很有天分。”
“我会讲一点法语和德语。”
“女皇是纯血统的德国人,在德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公主。王室的媒婆发现她跟俄国的皇太子很匹配。俄国宫廷内都讲法语。”听他那口气,似乎是对我的资格问题进行过慎重的考虑。“关于她的事情,你还听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先生,”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回答说。
看到我的迟疑,富兰克林笑了。“你当然听说了!但是伏尔泰【伏尔泰(1694-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作家、哲学家,主张开明君主制,著有《哲学书简》,哲理小说《老实人》、悲剧《扎伊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