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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来没犯过一次错误

战争与回忆 by 赫尔曼-沃克

2018-9-22 21:47

  一次爆发

  四月二十日,在少数几个人为希特勒举行的那一次凄凉的祝寿宴会上,约德尔通知我,叫我立即离开那里,去协同邓尼茨的参谋人员组织一个北方最高统帅部。美军和俄军在易北河上的会师就要把我们的陆上交通全部切断了。因此我们作战的方向将有一次九十度的转变;我们今后不是在东西两线迎敌,而是要开辟南北两个“战场”!当时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这一切悲伤与恐怖。所以,我没看到在二十二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发生的具有历史意义的“爆发”,经过了这一件事,希特勒就决意死在柏林;不再飞往上萨尔斯堡,去南方据点继续指挥作战了。

  在一篇分析柏林之战的文章中,我很详尽地描写了二十二日由于影子攻势“斯坦因纳攻势”引起的一些事。这一次,希特勒再也不能被几句安慰人的谎话哄了过去,因为俄国人的炮弹不断地落在总理府内,震撼着地堡。他曾经命令党卫军将军斯坦因纳从南面郊区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反攻。参谋人员仍旧那样花言巧语地安慰他,说攻势正在进行中。那么,他就追问,斯坦因纳哪儿去了?为什么俄国人还没被打退?

  希特勒最后面对真实情况,知道并没什么斯坦因纳的进攻,他就愤怒发狂,那情景非常可怕;当时在场的人后来谁都没法把那情形原原本本地写下或说出来。那好像是一座垂熄的火山最后一次爆发;经过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爆炸,他只留下了我后来亲眼看到的那个烧剩下的僵死的躯壳;连续三个小时,他一直狂喊乱叫,骂他周围那些人阴谋背叛,庸懦无能,害得他无法发挥他的天才,终于打输了这场战争,毁灭了德国。他当场作出了自杀的决定。此后什么也不能改变他的主张了。结果是,第二天就有大批人离开地堡。约德尔和凯特尔到西北去会见邓尼茨,多数的纳粹党人都星离雨散,向西逃到了这个或那个洞里各自逃命了!

  和希特勒的最后一次谈话

  二十四日,我又会见了希特勒一次。在这段时间里,情况正变得十分混乱。人事秘书鲍曼这个跟希特勒形影不离的最讨厌的家伙,拍给我一份紧急电传打字电报,命令我去总理府报到。当时俄军已经将那座城市包围,天空中密密麻麻都是他们的战斗机,他们的大炮闪出了一圈圈灿亮的火光,但是你仍旧可以凭运气趁黑夜飞越他们的前线,在点有红灯的东西轴心大街离总理府不远的地方着陆。当时我也不考虑自己的安全,就去找了一个年轻的德国空军飞行员,那飞行员竟把这种事看作是闹着玩儿的赌博。他弄到了一架鹳式小型侦察机,把我送到了那里,然后又把我带了出来。我永远不会忘记怎样在俄国人照明弹的绿光中从勃兰登堡门上空飞了进去。这里我顺便提一句,那个飞行员现在已经成了慕尼黑一位颇有声望的报刊发行人。

  希特勒在他的私室内接见我。他仔细问我邓尼茨在普洛恩的司令部的情况、他的参谋人员的工作效率、那地方和南方的通讯联络以及邓尼茨的精神状态,等等。大概他正在遴选继承人的问题上作出决定。那时候夜里一点钟已过,我困倦得要死,可是他却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地一直谈下去。他眼睛变得呆滞了,脸上颜色惨白,映出了青紫色的条斑。他坐在一张扶手椅里,伛偻着身体,左手里转动着一支粗短的铅笔。

  他那双眼睛在眉毛底下向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就在那一天,斯佩尔已经向他承认,说过去几个月里都在故意违反他的命令,不去进行破坏工作。“这件事你也有份,你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他说这话时口气凶狠粗暴,又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在那令人难受的片刻,我猜想到这次是被召唤来枪决,因为我看见许多战友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当时我怀疑斯佩尔是否还活着。接着,希特勒又说下去:“但是,我赦免了斯佩尔,因为他对德国有过一些功劳。我赦免了你,因为虽然你秉赋了那该死的坏种的劣性,虽然我一再看到你犯错误,但是总的说来,你还是一个忠诚的将领。”

  这些话一扯开了头,希特勒就慷慨激昂地重复那些陈词滥调,责怪德国参谋人员打输了这场战争。他这人根本不会跟人交谈。他只会说一些独白,每逢人家提了他一句,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演下去,像是一个话匣子打开了,又像是一个演员在表演一整套节目。因此,尽管他具有机灵的头脑,会说粗俗的笑话,然而正像一些回忆录中所描写的,你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感到十分沉闷无聊。

  他开头时着重指出,自从一九三九年起,我们就开始出卖他,欺骗他,拆他的台;此后他继续自言自语,十分详细地叙述了这场战争的整个过程,重复了他最喜欢对将领们发的那些牢骚:从勃劳希契和哈尔德谈到曼斯坦因和古德里安,所有这些倒霉的家伙都要为他所犯的错误承担罪责。要不是因为我们参谋人员工作无能,存心背叛,他那伟大的战略,像他所形容的那样,就不可能失败。凡是曾经在意见上发生分歧的问题,到后来证明他的见解都是正确的,将领们的想法都是错误的;入侵波兰,进攻法国,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命令在俄国境内死守,凭他那非凡的记忆力列举的所有次要的战术上的争论,以及随后遭到的挫折,直到这一次斯坦因纳的反攻。

  那是我对“军事领袖希特勒”的最后印象——一个狂想症患者,坐在俄国人的炮弹震撼着的柏林地下避弹室里,唠唠叨叨,第一千次解释:我们国家遭到这样的灾难只怪所有的人不好,单是他自己没错;他这位自始至终运筹帷幄的独裁者从来就没犯过一次错误。

  在战后发现的那一份文件里,也就是在他最后立下的那一份遗嘱里,他责备犹太人不好。他愤慨地指责我们参谋人员。但是,直到最后一息,有一件事是完全明确的:他阿道夫-希特勒从来没犯过一次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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