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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只是推理罢了

战争与回忆 by 赫尔曼-沃克

2018-9-22 21:47

  “奥吉,你这话只是推理罢了。如果德国人以战争为借口大肆屠杀——我揣摩是这么回事——罗斯福总统利用这文件就可以调动世界舆论来反对他们。”

  “噢,得啦,老兄。纳粹虐待犹太人这档子事好几年前就榨不出油水来了。人们对此无动于衷。至于大规模罪行嘛,这文件纯粹是想入非非。”

  “为什么?”

  “为什么?唉,请你千万别纠缠了吧,你想内阁部长级开会,讨论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计划,竟会如此平静——还写成了文件!这类事情决不会见诸于文字的。哎,这种夸张的文字,煞费苦心的玩笑,茶余酒后的语气!整篇东西就是浅薄之徒的虚构,莱斯里,写得非常蹩脚。”范-怀南格慢条斯理地拿起文件夹,抽出那叠黑纸,散发出那股难闻的药水味。“瞧瞧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德国人拥有世界上最出色的复制设备,顺便说一下,他们复印的文件一向不是黑底白字。他们用底片翻印,印出来全是白底黑字,我是说,我钦佩你的同情心,不过——”

  “别管我的同情心,”斯鲁特厉声喝道。“我完全了解阿谢尔博士的为人。至于说到文件嘛,我说这是真的。文体华而不实,令人厌烦,就像咱们俩都啃过的多数德国官方文件一样。会上人人都是语言乏味的空谈家。人人都一味按照德国风气巴结这个主席海德里希。这篇东西活生生是日耳曼人的官腔。再说到把一个惨无人道的方案见诸于文字嘛——”斯鲁特把脸转向塔特尔,“阁下,那可再也没比这更像是德国人的作风了。我是专攻德国政治历史取得学位的。听着,奥吉,你去念念特莱希克 吧,念念卢格 吧。念念拉加德 吧。天啊,念念《我的奋斗》吧!希特勒无非是个自学出身的街头煽动家罢了,可是连他也使用政治色彩浓厚的术语,还使用了一种堂而皇之的冒牌哲学的道德框框,来证明他那些绝顶残忍的主意是正确的。我并不想就这题目讲堂课,不过——”

  “我念过《我的奋斗》。”塔特尔说。

  斯鲁特用拳头捶着写字台。“得了,阁下,我看哪,这份文件是一个地下德国的人、自由德国的人复制的。我看他是冒着严刑拷打、死亡威胁和暴露他那个反纳粹组织的危险干的。我看,他偷偷把一个袖珍影印机带进绝密档案室,他心惊胆战,匆促从事。复印这份文件跟偷拍照片还不是同样冒险吗。今天在德国,你要不签一张能送你上绞架的收据,谅你连这种能印白底黑字的影印纸也休想买到。”

  “你是个热心的辩护士,老兄,”范-怀南格又露出笑容了。“要注意这玩意儿注明一月二十日。一份绝密报告经过正式成文,批准,油印,归档,偷偷复制再秘密运到伯尔尼,这一切都不到三个星期?不,莱斯,我对你的同情心深表同感,可是——”

  “天呐,奥吉,”斯鲁特气炸了。“别再使用同情心这个混账字眼啦!这种文件当然会火速送到外界来的!这文件讲述的一桩罪行,人们简直想都想不到!”

  “哎呀!我钦佩你的同情心,莱斯,”范-怀南格柔声答道,“且让我讲个小故事给你听听。在佛罗伦萨,有份文件传到我手里,也是用这一套特务活动的方式,内容涉及意大利的绝密作战计划。从文字上和外表上看,不像这份那样粗制滥造,完全无懈可击。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出是伪造的。我这样说了。可是,我们驻罗马的大使馆竟信以为真,把它交给了英国人。瞎,他们仔细分析了这文件,就一笑置之。原来满纸荒唐,目的在于把他们的整个北非战略引向邪路。因此事情很明白。那些玩意儿才是精心制作的,而这个嘛”——他用软绵绵的手指对这影印本挥挥——“是一个低级笨蛋的作品。”

  “行了,奥吉,多谢多谢。”比尔-塔特尔说。

  三等秘书满脸堆着笑容,客客气气,甚至含着歉意,把烟斗一挥,站起身来就走了。

  塔特尔把转椅转过半圈,叉起手指抱着后脑勺。“抱歉,莱斯,我同意奥吉的看法。那玩意儿是毫无知识的人的荒唐空想,拼凑成一个恐怖故事,搞出一个一文不值的假情报。”

  尽管斯鲁特早就料到范。怀南格会有什么反应,可是塔特尔说出这番话来,倒真叫他大吃一惊。“请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塔特尔正在点雪茄。他津津有味地含在嘴里咂着,然后拈着雪茄朝文件夹挥挥。“就说铁路运输那一点吧。自从我到这儿来,我一直在收集有关欧洲铁路的情报。马歇尔将军叫我干的。我认识乔治 很久很久啦。我给他送定期的情况简报。在欧洲的德国占领区,所有的车皮都办不了这事。莱斯里,你这里牵涉到由一个已经处于困境而且每况愈下的铁路系统来运输几百万、几百万老百姓的问题。希特勒光是运送他的军队、给养和外国劳工就搞得焦头烂额了。车站里堆满了粮食啊,燃料啊,坦克啊,还有炮弹啊,这类必不可少的物资。整师整师的官兵干坐在侧线上,因为火车无法运送他们上前线去,英国人又把他们的机车厂和铁路调车场炸得一塌胡涂。情况不会好转,只会越来越糟,明白吗?因此,这么一个周转不灵的铁路系统怎能来回运送遍布全欧洲的一千一百万人,实行什么疯狂的大屠杀计划呢?”塔特尔摇摇头。“这真是痴人说梦,胡说八道。伪造这份文件的人根本就不懂得铁路情况。可惜他没做些调查研究。”

  公使发表这番长篇宏论的时候,斯鲁特尽咬着他那熄了火的烟斗,颓然倒在扶手椅里,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阁下,我不怕被人家看作同情犹太人,容我答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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