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铁震天那一扑,本来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击,生死都在这一击,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可是他没有死,因为他根本没有扑过去。
这一次是马如龙拉住了他的腰带。
绝大师本来已准备迎上来的,也没有迎上来。
笑声一起,绿雾飘散,他的动作忽然停顿,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然后他就已看不见铁震天。
这一阵绿雾就像是从魔鬼嘴里吹出来的,小小的院子忽然间就已被笼罩,除了这一片雾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时候马如龙已经带着铁震天回到了他的杂货店。
(二)
绝大师他们什么都看不见,马如龙当然也看不见。
但是他毕竟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陶保义的家也来过。
他的顾忌也没有绝大师他们那么多,他不怕被暗算,也不怕撞破头。
一个本来已经准备要死的人,还怕什么?
所以他回到了他的杂货店。
睡得早的人,通常也起得早。
附近都是早睡早起的人家,平常在这个时候,杂货店早就开门了。
今天却是例外。
马如龙带着铁震天,从旁边一条窄巷绕到杂货店的后店,从后墙跳进去。
铁震天显得很衰弱。
刚才那一击,虽然没有击出,可是他已将力气放出,放尽。
马如龙拉着他走,他只有跟着走,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他的兄弟。
铁全义虽然不是他的亲兄弟,但是多年以来,他们出生入死,同生共死。
他们之间,也已有了种比血还浓的感情。
“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铁震天道:“我们一定要回去把他带出来。”
现在回去已来不及了。
“他们要的不是他,是你。”马如龙道:“你还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他们绝不会对付他。”
这杂货店的后院,格局也跟陶家的后院差不多,只少了口井,多了一间屋子。
张老实住的屋子。
屋子的门开着,张老实不在屋里,也不在厨房里。
谢玉仑在,仿佛已真的睡着,马如龙悄悄的推门进去,没有惊动她。
他让铁震天在他平日常坐的那张旧竹椅上坐下,又到前面去把一桶盐,一箩生鸡蛋都提了进来——张老实也不在店里。
吞下一大把盐和两个生鸡蛋之后,铁震天才问:“这就是你的杂货店?”
“嗯。”
“床上这个女人是谁?”铁震天又问:“是你的老婆?”
马如龙不能回答。
他不想骗铁震天,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应该承认?还是应该否认。
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铁震天也没有再问,忽然叹了口气。
“你不该把我带回这里来的,绝对不应该。”
“我一定要把你带回这里来。”
“为什么?”
马如龙道:“因为这里有个人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伤。”
铁震天眼睛发出了光。
他不能不兴奋,只要有人能治好他的伤,他就有把握可以对付绝大师。
就因为他一直对自己太有信心,太有把握,所以他才会以掌力和绝大师硬拼。
但是现在他已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谁能治得好我的伤?”
这句话他正想问,还没有问出来,一直沉睡着的谢玉仑忽然说:“你实在不该把他带回来的,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能治好他的伤,除了谢家的人之外,谁也治不好他的伤。”
“可是你……”
谢玉仑忽然张开眼,瞪着他。
“我不是谢家的人,我只不过是这个杂货店的老板娘。”
还是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
她知道这是她惟一能逼马如龙说出真相的机会,她当然不肯放弃。
铁震天忽然站起来,又吞了一把盐,两个蛋,道:“我走。”
他真的要走了。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当然已看出这其中一定别有隐情。
他不想让马如龙为难。
——绝不让朋友为难。
如果你要交朋友,就一定要把这句话牢记在心。一个真正的朋友,是绝不会让朋友为难的。
谢玉仑不让马如龙开口,抢着道:“你本来早就应该走了。”
想不到铁震天却又坐下去!
“我不能走。”
“为什么?”
问话的人是谢玉仑,铁震天的回答却是对马如龙说的。
“我留在这里,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跟他们拼一拼。”
“找我?”马如龙问:“他们会来找我?”
“现在他们第一个要找的人是你。”
马如龙不懂。
铁震天又叹了口气:“你真的认为他们不相信你说的话?”
马如龙道:“你认为他们相信?”
铁震天道:“绝对相信。”
马如龙道:“他们为什么不承认?”
铁震天道:“因为他们如果承认你说的是真话,承认你就是马如龙,他们就得放我走。”他冷笑:“既然我们都已落在他们掌握中,谁也逃不了,他们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要放走我?”
马如龙怔住。
现在他已经不想笑了,现在他才知道,江湖中人心的险诈,绝不是他所能想像得到的。
谢玉仑一直在盯着他,忽然挣扎着坐起来。
“你就是马如龙?”她的声音已嘶哑:“你就是那个阴险恶毒,无恶不作的马如龙?”
马如龙只觉得胸中忽然有一股气涌上来,是血气,也是怒气。
“不错,我就是马如龙。”他的声音也已嘶哑:“我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马如龙。”
铁震天怔住。
近年来,世上已经很少有能够让他惊怔的事,可是,这个女人明明应该是马如龙的妻子,为什么不知道马如龙就是马如龙?
谢玉仑仿佛也已怔住,过了很久,才叹出口气:“你不是那个马如龙。”
“我是。”
“你不是,绝对不是。”谢玉仑道:“那个马如龙阴险恶毒,什么事都做得出。”她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温柔:“可是我跟你在一起已经有三个月零二十一天了,我看得出你绝不是个坏人。”
马如龙没有说话。
他说不出话,他的咽喉仿佛已被塞住。
现在他已习惯被人侮辱,被人冤枉,别人的同情与了解,反而让他难受。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杂货店忽然有了声音,张老实的声音。
马如龙仿佛不愿再面对谢玉仑,所以立刻冲了出去。
张老实果然在店里,正在整理杂货,好像准备开店的样子。
马如龙盯着他:“你回来了。”
“我没有回来,”张老实道:“我根本没有出去过,怎么回来?”
他真的没有出去过?
刚才他明明不在屋里,也不在厨房里,店里也没有他的人。
张老实道:“刚才我在上茅房。”
刚才他也没有上茅房,他要去方便的时候,总是把茅房的门从里面拴起来。
刚才茅房的门却是从外面拴上的。
马如龙已学会注意这些小事,因为他已知道,有很多大事,都是从小事上看出来的。
他忽然发觉,这个老实人,也很不老实。
前言
第一章 四公子
第二章 杀手
第三章 天杀
第四章 长夜
第五章 大婉
第六章 破碗
第七章 小婉
第八章 私情
第九章 患难见真情
第十章 问题
第十一章 吊刑
第十二章 茉莉花
第十三章 卖花女
第十四章 绝人绝事
第十五章 玲珑玉手玉玲珑
第十六章 杂货店
第十七章 有所不为
第十八章 吃盐的人
第十九章 有所必为
第二十章 别无选择
第二十一章 义无反顾
第二十二章 绿雾非雾
第二十三章 不老实的老实人
第二十四章 老主顾与大主顾
第二十五章 死巷
第二十六章 死地
第二十七章 黑石
第二十八章 死谷传奇
第二十九章 盛宴
第三十章 裁缝·胭脂·花轿
第三十一章 神奇的裁缝
第三十二章 吓人的手
第三十三章 洞中
第三十四章 华屋恶夜
第三十五章 恶夜惊魂
第三十六章 三更后
第三十七章 死谷
第三十八章 疑云重重
第三十九章 解答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