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已经接近尾声
那是因为我们总是在谢幕。
以50亿数或更高的数量级别
作各种不完美的谢幕。
就像过去的朝代在凄风血雨中谢幕。
月亮的一滴泪珠勉强被固定。
而星星的泪雨每夜都在洒落。

接近尾声，那是瑰丽的大剧在环球剧院上演后
无情地打出剧终二字
曲终人散，陌生的人们不知奔向何处
以山林和田地为入口，就像
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和哈姆雷特
沉闷的对白和独白让许多沉冤无法入眠。

是的，我来到金华，暮然惊醒
那条灯火通明的大道根本无法进入
可以尽情地观看，却不可永驻。
我在搭建盛唐的气象，想方设法
也难以见到启程在四川的李白归宿在成都的杜甫
难见安史之乱的华清池，只清读白居易建筑的骊歌和哀歌。

今夜，我也难以接受任何的高楼
尽管在世界的各处
鲸鱼喷着水柱，悲愤驶过
可那落下来的珍珠就像尘埃和沙砾。
今夜，每座高楼都是沙漏，每座城市都是沙丘
所以我们拒绝又只得尊重陈超的选择
在最美好的季节把自己停止。

他绝不是清明上河图，而是唐朝的青春
那时他的活力超过了秘鲁的高度
以飞过群山之势
打造山海经里没有的山海。
他当然没有在山顶上放置一个坛子
却可以使那些花岗石的山峰稍稍倾斜。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就是我们
在杭州的梅家坞专心注视硕大的月亮
在茶园的清香里暂时忘却一切烦心事。
然而夜幕终究包围了他
竹林的各种声音在述说世外的事情
此时的竹林已经无能为力，无法涌出高风亮节。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一转眼就是我们
努力逃离虚妄却始终没有逃离
不愿意打扰别人却始终被人打扰
当竹林渐渐开花，昙花能安之若素
当空气渐渐稀薄，漂亮的外貌又有何用
我们已经在默默谢幕，像唐朝发怒的诗人
经历安史之乱几乎奄奄一息的诗人
慢慢地，慢慢地，梅菊的世界在接近尾声。

二

人类无疑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周公的辅佐技术，如以岩画作例
混沌而原始地到达了顶尖
姜太公渭河畔垂钓姿势，日臻完善
渭河为之流淌不止千载
先秦在另一个层面给了重重一击
以最暗无天日的兵书和非攻者遇到的云梯
掀起漫天的尘土和拔高的土墙
使一代代陷入永恒的流沙。
古代的城邦企图以广场和木桶立足
企图以盾牌接待锋利的矛头
却终不免产生令人心寒的史诗和悲剧
纵使史学家克罗代尔洋洋洒洒
描绘山岗海洋和地中海沿岸的居住
却最终难免走进山海经里无穷无尽的大荒。

虔诚的唐王朝在秦和隋的双重夹击下
面对长河落日，如神话般地败下阵来
所有的气象和勃勃生气几乎都奄奄一息
人们在鸦片的帝国徒劳地陶醉
在蒸汽机的生物进化中，灵魂一片狼藉
梦呓似地求助各种神明，发明越来越巴洛克的教堂
发掘成功的尤其是不成功的先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超们以五种转世的桃花
企图遁逃郑公克段的地道
与初唐相反的尘世，与光绪相连的景象。
才华的付出与大地的意志并不匹配
无从找到专业，在专业里也都那么很不专业
于是在无法支配自己的情形下
连大地也开始虚无，所有的宝藏被挖掘一空
土地无话可说，沙漠开始了它令人畏惧的渐变。

混凝土本身具有的寒气，和间隔功能
在凝固人类社会，加重了月球的荒凉。
那些丝丝入扣的渔网，在捕获我们的每一个声音
并以力压千钧之势
封堵了每一个出口。
就像此刻的婺江，每一声尖锐的喇叭
击打大脑，单一的声音到处都是
天空已经不见飞鸟
那种安静犹如劫后，犹如威权，挤压生存空间
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单一。

三

此时，西夏已经失传，西藏却在本地
固守雪山上几乎凝固不动的藏传佛教
纯洁，伴随着冰雪的寒冷
述说着转世的步骤和方式
而马丘.比丘崇高的祭坛遥对
三星堆灿烂的青铜部落，它们只是逸出历史
他们哪去了，有否赢得遗忘的烫手王冠
他们的血液与我们一样鲜红，在豪饮金色阳光
榨干的大脑，烘托鲜红的鸡冠花的威严
可能一直延续到大批的墓碑之后。
我们永远进入不了灯光的河流
灯光的河流同样进入不了我们的旷野
在某些时候，我们就是陈超
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
渴望飞向可以天外飞仙的天空
因为在旷野的风中和无风时刻
所有的羽毛，都要轻轻地降落
所有的先秦和唐朝，都在随着硝烟无可奈何。

我们已经在虚假的世界游动太久
无法兑现每一个纯洁的向往
我们已经溢出，在电梯急速下滑崩溃的尘沙
唤醒所有在黄土下沉睡的法老
在帝王谷安排一次金色面具的见面会
我们每个人都去试上一试
就像此刻我又来到衢州
看到壮美的星空整个向西倾斜并远去。
我已经无法忍受每一分钟里的丰富养分
每一秒钟里蕴藏的残酷
每一扇无法预知的昏昏入睡的门
我们无法完成这一生所有的能量
可是，这是我们谢绝和接收的理由吗。
今夜，我再也不接受任何的高楼
再也不能接受任何一座光鲜或陈旧的高楼。

                      2014、11、3—4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