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我关在囚笼里，
可是这囚笼没有墙壁；
削瘦的栏杆围在四旁，
一根根都象白骨一样。

这些栏杆中间的罅缝，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为他们好看我的羽翰，
还是让我好望见青天？

也许是仙鹤似的白云，
驶过了蓝宝石的天心；
也许是白云似的仙鹤，
从赤日的轮盘边儿晃过。

天上既有飞动的东西，
我怎能辜负我的羽翼？
你看我也打破了监牢；
我原是一只能飞的鸟！

于今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也该晾晾我的翅膀，……
吓，这根柳条真个轻软，
这两塘春水明镜一般。

江南的山村幽深得很，
山上的白云分外氤氲，
明朝你听见歌声如缕，
你怎知道我身在何处！


　　《鸟语》一诗，1926年5月6日载于《晨报副镌·诗镌》第六号，未收入专集，全诗共六节，每节四行，是闻一多先生所倡的新格律产品，整齐得如经刀切剑削，大概“豆腐干体”之名缘于此。

　　闻一多和当时新月派的其他诗人如徐志摩、饶孟侃等痛感“自由诗、白话诗”泛滥成灾、大力推行新格律诗运动，但常遭人非议。但其责难之言均不在客观评论诗艺。五四以后的许多自由诗、白话诗的确很多浅薄无聊之作。闻一多徐志摩等人振臂一呼，将诗歌创作引入一个严肃的新阶段，实在是功高于过。《鸟语》一诗，正是一首较典型的格律诗。诗中的主角是诗人的朋友，诗人借友人的口吻写了这首诗。首节讲叙了“我”被“关在囚笼里，四周围着”象“白骨一样”的“削瘦的栏杆”。诗人采用拟人化的手法，将“我”比拟成一只囚在笼中的鸟，心中渴望着外面美丽的世界：“也许是仙鹤们的白云，驶过了蓝宝石的天心；也许是白云似的仙鹤，从赤日的轮盘边儿晃过”。为人所禁，“为他们看我的羽翰”，有翅不能飞，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那在“赤日的轮盘边儿晃过”的“白云似的仙鹤”，更激发了自己渴望飞翔，摆脱囚禁，打破“监牢”的欲望：“你看我也打破了监牢；”竟惊喜地发现：“我原是一只能飞的鸟！”敢于反抗、挣扎，就能展翅翱翔。回到自己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家乡”，心情舒畅地“晾晾我的翅膀，……”同时也可以娱乐游戏一番：“吓！这根柳条真个轻软，这满塘春水明镜一般。”故乡的山水是迷人的，“江南的山林幽深得很，山上的白云分外氛氲；”然而“我”志在四方，还需要更加顽强地飞翔：“明朝你听见歌声如缕，你怎知道我身在何处！”挣脱牢笼的“我”岂能再回头，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高高地、不停地飞翔。

　　全诗抒写了主人公渴望飞翔，思念故乡的意绪，是怀乡之作，它既表现了主人公欲脱囚笼的愿望，也寄托了诗人自己对故乡的缅怀之情。从诗歌形式上来看，内蕴怀乡之情倾泻而出，奔流不息，紧紧扣住读者心弦。然而，正如闻一多先生其他的“豆腐干”体的诗一样，这首亦同样存在为格律而格律的毛病。比如诗中的第一节第二行“可是这囚笼没有墙壁”以及第四行“一根根都象白骨一样”尽可以精简为“这囚笼没有墙”和“一根根都象白骨一样”。诗人为了全诗的音乐的美和建筑的美而刻意求字句整齐，结果不免引起拖沓累赘，这在诗艺上并无可取之处。

（王晓霖）